苔
阿倩站在雾气未散的镜子前,光脚踩在湿漉漉的瓷砖上的不适让她想起冬天发丝软塌的触感,是结块却又带着些湿润的软。
她一直都恨透了这幅狼狈的模样,所以也从未喜欢过南方的冬天。
如今看不太清自己,眼前攀了锈的镜子像小时候在河边捞起来的石头,青苔满布。那伸展开的绿近乎是几缕黏在额头上的头发,曲张滋蔓,仿若水草茂盛,自己如一条落水狗似的,可怜极了。
她也曾把手伸进过那个男人流着水的发顶,轻抚着雨后新草折了腰的粗粝,等一层霜露的消融,听他三番五次地嘀咕:“明年我们回家过年吧。”她已经记不起来那是第几个冬天的约定,但每当男人把头放在自己的肚皮上时的静默便叫阿倩自觉承受不住那个头顶的重量,自此肚子凹陷一些,永远不会消退了。
蛾
拢了拢大衣,她从口袋中摸出他的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了最后的一根烟。阿倩端详着烟头上徐徐上升的雾霭,那火光如油灯里飞蛾燃烧的羽翅,焦黑了剔透的纹理。她摩挲一下指腹,无端想起背上的那粒烫痕,那时蜡烛的跃动晃眼,一瞬的痛楚仍在皮肤上瘙痒、震颤。
阿倩不自觉的夹紧了那绵软的烟,两指间卷纸的粗糙仿若他衰老的模样,再使劲些就断了。好似不知这晚秋的荒唐,远处玉米秸秆的焚烧烘烤了鼻息,她面堂滚烫起来。这个冬天来得仓促,那席卷而来的凌烈浸湿了昨夜的梦,只能把阿嬷早年做的被褥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