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的枝桠
吉星高照
吉星高照
“每个村里都有一个疯子。绕着点走,他咬人嘚!”
阿三离开南福村有些年头了,几十年光景过去,虽说是个小地方,但事儿却发生不少,人攥着手也过了许多个新年。
去年回去,变化是极大的。坡脚的路灯修好了,道路也铺陈地颇有一幅江南石巷的意味。只是可惜屋前的那小段河流——臭气熏天,白沫依着河堤,沿路走会儿,还能见着「培育文明新风 构建和谐农村」的标语。
眼前趁天还亮堂,阿三带儿子四处串了串门。这会儿正赶着新年,大伙都忙着张灯结彩。随口闲聊两句再塞个红包——祝恭喜发财、万事如意。人人都笑盈盈的。
毕竟是多年没见了,从廖叔家出来时天色已晚。正准备往下游回走时,儿子突然拉了拉阿三的袖口道:“妈你瞧!那是不是个人?”
阿三朝着他手指的位置看去,前头一棵大树上赫然蹲着一个男人,裹一件褐色大衣,头发硬渣渣得立着。他身子蜷成一个球,只露一双眼睛,没点动静。
阿三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去,也不敢太近。那树上的人应是察觉到了,一双眼睛落在了阿三身上,静静注视着,看不清神情。
阿三在下头,想叫他一声,却没能喊出一声“叔”来。因为她认着了,这是二十年前疯掉了的树先生——
村里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只是都管他叫“树哥”,这一叫就是十几年。
阿三老早就听说这人没啥本事,但心肠挺好。就是走路姿势怪——前胸领着人身子,两手支在后头。要叫脖子再伸长点,看起来简直跟村口那只白鹅一个模样。
隔壁的张二大娘讲,他家是倒楣得很,两个死一个疯,多半是那地儿风水不好,他哥就是在这树上被打死的。
其实小时候,阿三一直觉得树先生还算亲近。每天的下午四点,太阳还留在天边时,她跟多娣结伴回家总能见着树先生在路上晃悠,手里拿根烟,四顾许久。阿三一直记得那双睁不开的眼睛。
六年来,他们从来没说过话,但她心里总惦记着哪天要上前打声招呼。可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于是,在那目光所及的六年间,树先生在下午四点时总是孤零一个人;走远些,便看不见了。
直到考上了县城的中学,阿三才不再与他打照面,早早离了家,也自然不知道后来的事儿。只是偶尔回来时还能听到些大人的调侃,说树先生真成「树先生」了。